秋山一梦

弹琴复长啸

《惶然录》(不安之书)

(葡萄牙)费尔南多 佩索阿

有一天,一个朋友,作为一家生意做遍全国的火爆公司的合股人,认为我的工资明显的太低了,对我说:“索阿雷斯,你被剥削了。”这句话使我意识到,我确实如此。但是,任何人在当前生活中的命运就是被剥削,那么我的问题只能是:被V先生及其纺织品公司剥削,是否就比被虚幻、荣耀、愤懑、嫉妒或者无望一类东西来剥削更糟糕?
一些先知和圣徒行走于空空人世,他们被他们的上帝剥削。

恺撒曾经对雄心作过恰当的定义,他说:“作一个农夫比在罗马当副官更好。”我欣悦于自己既不是农夫,又没有在罗马的地位。

在秋天最初的日子里,黑夜突然降临,似乎比平时来得早,有一种白天的时间不够工作的感觉,以至我们在白昼提前品尝到黑暗里无须劳作的愉快,因为黑暗意味着夜晚,而夜晚意味着睡觉、回家以及自由。当大办公室里移行的光线驱除黑暗的时候,当我们浑然不觉地从白昼滑入黄昏,我被一种令人欣慰的怪异感所袭。我在这种记忆中恍若非我。我感到就像自己写的那样,我入睡前正坐在床头读着自己。

我带着真正的惊骇,再一次观看那些生类的全景,几乎为他们感到恐惧、悲伤以及惊乱。我发现那些没有感到恐惧、悲伤以及惊乱的人,正好是生活在他们生活中并且最有权利这样做的人。文学想象的核心错误,就是这样的观念:别人都像我们,并且必定像我们一样感受。人类的幸运在于,每一个人都是他们自己,只有天才才被赋予成为别人的能力。

乡村里的破晓只不过是存在的事实,而城市中的破晓则充满许诺。前者使你生存,后者则使你思想。我总是相信,思想比生存更好。这是我的不幸,与其他所有的大不幸随行。

像所有的悲剧一样,我人生的核心悲剧是一种命运的嘲弄。我反感生活,因为它是一种对囚犯的判决。我反感梦想,是反感逃脱行为的一种粗俗形式。是的,我生活在无比肮脏而且平常的真实生活里,也生活在无比激烈而且持久的梦幻化生活中。

我像一个放风时醉酒的奴隶——两种痛苦同居于一具躯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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